La Pomme de Pin

      從五月中開始，我成了新手養魚戶。

      原本就空間有限的書桌左方，擺了一個容量約莫0.7公升的方形壓克力罐，豔紅小魚形單影隻，狀似無聊地在水中漂浮發呆。

      為什麼想在宿舍養魚呢？這個說來話長，與其說是空虛寂寞覺得冷，倒不如說是逞一時撈魚之快而招來的罪孽。而之所以自稱新手，是因為這次距離上回封缸間隔不止十年，別說正確的養魚守則，在網路上努力查資料抱佛腳的時候，看到諸多有關養魚的誤解，當下認定自己小時候果然沒有做足功課，現在簡直又要重蹈殺生之覆轍了。

↑ 短短三天就香消玉殞的枸杞一號

      無論如何，在我經歷了養魚新手的必經「搥心肝之路」後，目前只留下我和枸杞相看兩瞪眼。枸杞（註一）是我為第一條在士林夜市撈到的紅尾巴孔雀魚取的名字，雖然對入伍三日就疑似寄生蟲病發、一命嗚呼的枸杞一號很抱歉，但我真的沒什麼創意，看到紅球的幼魚那朱紅色的魚鱗、水滴狀的魚身（註二），就是無法捨棄這個名字。以這邏輯來看，或許叫相思豆也不錯吧，希望枸杞快快長大，往相思豆的肥美境界邁進。

      枸杞一號健在的最後一晚，我到古亭站附近一間無名水族店買回了枸杞二～五號。現在回想起來，真的不知道當時是什麼心態，或許是變相覺得需要陪伴，抑或是高中在簡餐店看到令人驚艷的小水族缸使然，總之我就這樣走上了不歸路。

   
↑ 開兩缸（左）     這時已經只剩下枸杞二～五號了（右）↑

      原本是好好的兩小缸，一缸枸杞，另一缸枸杞二～五號。白色珊瑚石鋪底，襯著斜斜伸展至水面的翠綠水草，紅咚咚的小魚不時穿梭其中，相當賞心悅目。

      然而好景不長，當晚枸杞就夾尾不斷，接著開始拉長長的透明便或白便（註三），隔天就走了。之後我注意到部分幼魚已經出現溶鰭現象（註四），於是把枸杞二～五號分成兩大兩小各一缸，有精神、體型也較大的兩隻開始在新缸中彼此追咬，沒精神的溶鰭病魚依然消瘦、不願碰飼料，原本圓滾滾的肚子日漸乾癟，就像是在絕食抗議一樣。

      室友大概是看不過去我連日無知殺生，建議我把缸中環境的變數都先移走，於是我把會讓水質變酸的水草通通扔掉，會讓水質變鹼的珊瑚石繼續留下來，試探小魚對水質酸鹼的滿意度。少了水草掩護，少年組鬥得更凶；病魚組似乎已無力回天，即使水面漂著飼料，不吃就是不吃。我想餓死大概是紅球這種魚最不堪的死法吧，明明是極有好奇心、什麼都會啄啄看的孩子啊......

      病魚組隔星期悉數陣亡了。

      再隔幾天，少年組中相對瘦弱的枸杞四號不知是受不了霸凌，還是伙食水質不合意，一回神發現牠痛苦地在水面打著圈掙扎，就算馬上撈出來放在加鹽曝過氣的水裡，仍然回天乏術。

      所以又只剩我和你了，枸杞五號正式成為枸杞。魚命不知怎的彷彿比鴻毛還輕，躺在撈魚用的塑膠湯匙裡好小好小，好像隨手就能處理掉，一轉眼就忘得一乾二淨。

      不禁要感嘆，養魚真是寂寞啊，對養魚的人是如此，或許對自己一隻魚在缸中轉悠的枸杞也是。到頭來，也許養魚賞魚、擅自揣度魚的想法，都是人類的傲慢而已。

 
↑ 形單影隻、對影成二魚（無誤）的枸杞

      枸杞是隻很挑食的魚。有時我很慶幸自己在士林撈的不是金娃娃魚（註五），後者可得餵蝸牛、麵包蟲、活蝦，完全不給人工飼料面子，性情兇暴只能養一隻，而且還非打氧氣不可。

      剛開始枸杞還蠻賞臉的，為第一任枸杞買的孔雀魚飼料送到嘴邊都會乖乖吃乾淨，頂多對推測是海藻的綠色顆粒興趣缺缺。這我可以理解，枸杞畢竟是無肉不歡的男孩子啊，理所當然喜歡吃紅色的南極蝦顆粒。然而某天打了隻果蠅給枸杞當宵夜後，他的挑食癖就越發嚴重。

      生肉啊生肉我要吃肉！每次看到枸杞一邊盯著我用來餵食的布丁湯匙，一邊在缸邊瘋狂游上游下，就覺得這絕對是他的OS，我可能要設個果蠅飼育箱以確保兒子的食物來源云云。我當然不會這麼費功夫，就像室友說的，閒暇時站到門外垃圾桶邊拍拍手，宵夜大概就有著落了。

      枸杞對熱騰騰剛上桌的小蟲興致高昂，我簡直要痛哭流涕；幸運打到沒吸血的蚊子時，為了符合他大爺的櫻桃小嘴，還得幫他切成好入口的大小，再看他轉眼間吃得乾乾淨淨。也罷，不要哪天被我發現你連蟲子都開始挑，只吃果蠅其他列為拒絕往來戶之類的。

      觀察枸杞的挑食癖大多數時候很惱火，但總歸來說還是相當有趣。某天宿舍牆外爬了很多黑螞蟻，隨便拈了兩隻回來試試，大概是蟻酸作祟吧，碰都沒碰一下。外殼太硬的蟲，例如家教學生興沖沖幫我抓的小臭蟲和吉丁蟲，枸杞的下顎不夠強悍，總是咬了咬又吐出來。最驚悚的是某天在抽屜裡發現翹辮子的迷你蟑螂，想說大小剛好不用切，沒多加考慮就直接送進缸中看他喜孜孜地吞掉；後來赫然想起自己抽屜裡擺了蟑愛呷，大驚失色之餘也不可能叫枸杞吐出來，只能惶惶然等待隔日晨起消化完畢，祈禱他大難不死逃過四次死劫，這次命也夠硬。

      枸杞依然活了下來。他不只活下來，還在短短幾個月內發育成新手如我也看得出端倪的小男生樣（註六），我終於不必時時提心吊膽，得以放下心中一塊大石。

      如今每週正規曝氣、換水、洗魚缸、餵飼料伺候之下，枸杞的狀況算是頗為穩定；對於我為了彌補丟掉水草的缺憾而提供的貝殼新家具，似乎也沒什麼意見。0.7公升的迷你壓克力缸不用爬文都知道太小了，所以我不時會到大創或金興發物色適合的玻璃缸，但枸杞就像是提早發育的孩子到某個階段再也長不高一樣，除了魚鰭慢慢長寬之外，肚子大小不再出現明顯的變化。

      做成沙西米連塞牙縫都不夠，室友有時會這麼調侃我。

      肥美的枸杞或許見不著，但健康就好。我希望到畢業前，都有你伴著挑燈夜戰。

      親愛的枸杞，謝謝你活下來，成全了我的自私、傲慢與寂寞。

  
↑ 哎呀正面好可愛（笨飼主模式）   ↑ 但側面不知為何就是死魚眼樣啊

      以上。

註一：請用台語發音（gogi）稱呼。

註二：學名Poecilia latipinna，英文俗稱Sailfin Molly。在水族店紅球幼魚通常又稱小紅豆。

註三：夾尾顧名思義就是魚尾或魚鰭閉攏、無法正常伸展游水，可能是魚隻面對新環境過於緊張，或是水質震盪等原因造成。就網路上查到的資訊，此時視情況可以下粗鹽治療，濃度大概是一公升一小匙。白便、透明變則可能是消化系統或寄生蟲問題，除了下藥或是升高水溫外，若不嚴重也可下粗鹽改善。（詳細資訊請自行上網查詢）

註四：起因很多種，在此應為水質過酸造成的魚鰭破損現象。

註五：學名Tetraodon nigrovirdis，是一種生活在近海淡水或淡鹹水的河豚，原生地分佈於泰國、柬埔寨、馬來西亞、緬甸、中國等地區之流域。全身約成橫狀楕圓形，鰭部以上（含背部）的皮膚呈金黃色的光澤，另有黑色的圓型斑點交錯其中，類似豹紋。鰭部以下（含腹部）的皮膚呈淨白色的一片。

註六：球魚的公母要等到魚隻成熟、魚體分化後才能分辨。母魚會維持本來的扇狀臀鰭，公魚則會長成尖狀臀鰭，不是用肚子大小判斷的。要是判斷不出來，最好不要混養，紅球跟大肚魚孔雀魚一樣非常會生！